楚天祁才八歲，身高才剛及皇上腰腹處。

眼前這個倔強而固執的小孩，不禁讓他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，這模樣還真和自己有幾分相似。他眼中的悲傷化開，蹲下身子，與楚天祁平齊，慈祥地看著他，問：“祁兒怎麽一個人在此處？”

楚天祁扭扭身子，耷拉下眼皮，回答道：“回父皇，兒臣想親眼來看一看二皇兄，我……我不相信二皇兄會這麽輕易就離開我們。”

語氣略帶哽咽，小孩子的心情，能掩藏到這個地步已是不易。一說起楚天塵，皇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，被悲傷取代。

他將楚天祁抱了起來，讓他坐在自己一側手臂上。輕輕地說：“你二皇兄是英雄。”

楚天祁沒有答話，因為他知道，父皇此話一出，便是證實了楚天塵已經戰死。剛剛還能忍住的眼淚瞬間決堤，大顆大顆地掉落在自己衣襟前。

皇上此時也是措手不及，他雖是眾多皇子的父親，但其實從來沒有哄過小孩。手忙腳亂地幫楚天祁擦幹眼淚，邊擦邊說道：“怎麽哭了？祁兒乖，別哭。”

越是安慰，楚天祁眼中的淚水越是奔騰。終於忍耐不住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。邊哭邊說：“父皇，我不要二皇兄當英雄，我要他回來，父皇，哇啊啊啊～”說完摟著皇上的脖子繼續抽噎著。

“好了好了，你二皇兄已經當上了這個英雄，又怎可能重新來過？”皇上輕輕地拍著楚天祁的背脊，安慰道。楚天塵這一哭喊，惹得跟在皇上身邊的人都瞬間紅了眼眶，紛紛扯著袖子，悄悄抹眼淚。

“父皇，我想二皇兄，我還想見他，和他聊天，二皇兄是眾多皇兄中對我最好的，他每次都會給我帶好吃的……我想他！”

楚天祁摟緊了皇上的脖子，輕輕地在他耳邊呢喃細語。就這麽幾句話，仿佛直接砸在可皇上的心上，讓他的心臟鈍痛不已。平時威嚴的男人，此刻也不禁紅了眼眶。

“祁兒，人終有一死，或重於泰山，或輕如鴻毛。朕，你，所有人，都會有這麽一天，你二皇兄為國而死，為百姓而死，死得其所，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，你明白嗎？”

皇上繼續拍著楚天祁的背，聽見肩上的人兒抽噎聲音小了，便將他放了下來，接過太監遞來的手帕，幫他把臉上的淚水都擦幹。

楚天祁好久才平覆下來，鄭重地望著皇上，答道：“父皇，兒臣明白了，兒臣以後也會成為像二皇兄一樣的英雄。”

皇上低下頭，牽起楚天祁的手，捏了捏，道：“祁兒長大了，倒是父皇希望你今後能平平安安過完一生。”

楚天祁不解，在他心裏，英雄就是被追隨的對象。二皇兄是英雄，他就應該向二皇兄學習。雖然不明白，他依然點了點頭，回：“嗯，兒臣一定平安長大。”

滿是褶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輕松的笑容，皇上在楚天祁哭得紅彤彤的鼻頭上捏了捏，道：“祁兒真聰明。”隨即話鋒一轉，問：“怎麽一個人出現在這裏？身邊沒有跟著的人嗎？”

楚天祁知道若是自己說沒人跟著，那他宮裏的下人肯定會被治罪，於是回答說：“是兒臣自己偷偷跑出來的，不關其他人的事，我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們甩開的。”

“你個小搗蛋。”皇上噌罵一句，沒有再問下去，“快回去吧，再不回去，你母妃要擔心了。朕讓人送你。”

楚天祁吐吐舌頭，點了點頭，跟著一名太監回了長思宮。

待楚天祁走後，皇上招手，讓身邊的隨從上前。吩咐道：“將祁兒身邊那群沒用的東西處理了。”

聽命之人心下頓時清明起來，皇上現在儼然是將小皇子放在了心上。小太監連聲應了，便下去著手解決此事。皇上站在奇鷹殿門口，向裏面望了望，心裏本就難過，再看到如此一副蕭條淒涼的景象，心下更是不忍。

擡腿步入奇鷹殿，太監通傳的聲音在著寬闊的空間裏回蕩起來。一應人員全都出來接駕。他只停留了片刻，看了看塵兒居住過的地方，熟悉的場景，可惜再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兒回到這裏來居住。

眼中閃過一抹痛色，怕自己再待下去，眼淚就真的掉了出來，便帶著人離開了奇鷹殿。如今已經痛失一子，他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，覺得這一切都有點不像真的，但隨即又想到，或許這就是對他能掌管天下人生死的一種懲罰。

除了天塵，現在就只有天佑了。之前便聽說，天佑為了給自己的兄弟祈福，獨自在自己的宮裏吃齋念佛。今天剛好有時間，便生出了去探望一下自己這個大兒子的想法。

“去大皇子宮裏。”皇上一聲令下，眾人便齊刷刷地朝大皇子楚天佑的行宮走去。

楚天佑這幾日不知道過的有多快活，楚天塵死了，就這麽輕易地死了。他為楚天塵設想過很多種死法，唯獨沒想到他會在此時這麽輕易地就死去。這可省了他不少事。

楚天塵一死，宮中再也找不出與自己爭奪皇位的人。所以，要讓他說，楚天塵這次真是死得太好了！確實是“死得其所”。

朝中的人都是見風使舵的狐貍，知道楚天塵死了，現在都開始巴結起他楚天佑來了。黃金珠寶，香車美人，美酒佳肴，什麽都往他宮中送。他倒也是來者不拒，別人送什麽來，他全都照單接收，權當人家的賀禮吧。

收了這麽多好東西，又怎能不享受一番呢？在舉國哀痛中，他楞是不畏強權，不顧別人的勸阻，在自己的宮中辦起了宴會。絲竹管弦齊奏，美酒佳肴共享，還有美人兒作伴，這日子豈不快哉！

皇上帶著人行至楚天佑的宮門時，便被灌了一耳朵的靡靡之音。這聲音仿佛是一記響亮的耳光，扇在了皇上的臉上，同時也扇在了大皇子楚天佑的臉上。

閉門祈福變成了閉門享樂，在自己的兄弟屍骨未寒的時候，他居然做出這般行為。真是孽障！

皇上與大皇子僅隔一扇門，他此時心痛得無以覆加。有出息的孩子短命，而沒出息的這個又是個六親不認的。一國天子，在大皇子的宮門外，足足站了半刻鐘。

他想進去痛斥自己這個大兒子，可他不能，因為只要他踏進了這扇門，就代表他必須要處死自己的兒子。

帝王家的規矩就是如此。

跟在身邊的隨從沒有一個敢上前說話，這時候若是說了什麽惹皇帝不開心的話，掉腦袋的就是自己。皇上哀痛地閉了閉眼睛，收回要向前邁的腿，轉身回了自己的宮殿。

“傳旨下去，大皇子禁閉三個月，俸祿減半。”冷冷地聲音傳來，跟在身後的隨從都噤若寒蟬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。這已經算是很寬厚的懲罰，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，大皇子這是其君之罪，這樣的罪過，卻只關三個月禁閉。

但誰也不敢說皇上有失公允，畢竟宮門內那飲酒作樂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，若真的要痛下殺手，只怕他心裏不好受。

如此的懲罰很快便傳到了大皇子的宮殿，美人在懷的楚天佑接過聖旨，整個人都在顫抖。要說他傻，他也不是特別傻，接到聖旨後，他便猜到父皇應該是來他這裏看了一眼。不然無緣無故又怎會有這樣這個懲罰。

想通此結，他渾身上下都開始冒著冷汗，現在知道後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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